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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潮湿的南风裹挟着海盐的气息,透过半开的窗户漫入室内。雨丝敲打玻璃窗的节奏渐渐缓了下来,香港的夜从八号风球的狂乱中苏醒,留下满城湿漉漉的霓虹倒影。
&esp;&esp;霍一站在排练厅的窗前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凝结的水雾。
&esp;&esp;剧团在排新戏,忙乱中有着不小的嘈杂,霍一看着齐雁声指导年轻演员时微微蹙起的眉峰,想起叁天前那个台风夜——窗外的狂风暴雨,屋内老松狮粗重的喘息,还有那双不再从容淡定、盛满慌乱与依赖的眼睛。
&esp;&esp;cut!齐雁声突然拍手,阿明你套动作唔啱,腰唔够力喇,休息二十分钟,阵间我哋由头嚟过。
&esp;&esp;霍一回过神。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小时,排练的器乐混着台词胡乱滚过,不曾入耳一字,老式空调吐着潮湿的冷气,粘在皮肤上像另一层汗。
&esp;&esp;“有事?”齐雁声终于走向她。工作人员松散地退开,留下满室空荡。
&esp;&esp;霍一将拿铁推过去:顺路探班。塑料杯壁凝的水珠已在桌面洇开一圈。
&esp;&esp;齐雁声没拆穿她横跨半个香港的顺路。吸管戳破封膜时发出细微声响:方小姐唔系今日返港?
&esp;&esp;航班延误。霍一盯着她喝咖啡时滚动的喉部曲线,妈妈厅日到深圳开会。
&esp;&esp;她忽然伸手,拇指擦过齐雁声唇角:沾到。
&esp;&esp;指腹下的肌肤微不可察地绷紧。但齐雁声没有避开,只是眼神飘了一瞬:多谢。
&esp;&esp;空气里有种心照不宣的粘稠。自从台风夜共处一室后,某些边界正在无声融化。
&esp;&esp;joyce,霍一收回手,声音压得低,“今晚一齐食饭?”齐雁声的睫毛颤了颤。霍一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水后调,得到一句默认的“嗯。”
&esp;&esp;齐雁声默默喝咖啡,两个人都没再说话。霍一的视线落在身边人有些汗湿的发尾上,思绪却飘得更远。
&esp;&esp;她想起自己那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出家门,在风雨暂歇的间隙,冒险驾车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,只因为电话里那声罕见的、带着无助的“阿宝佢佢好似好唔舒服”。
&esp;&esp;那夜的病痛、惊惶,仿佛只是一场幻梦。但霍一知道不是,至少,对她造成的影响不是。
&esp;&esp;那种近乎本能的驱动,超越了理智,甚至超越了她一贯用以自我保护的距离感。
&esp;&esp;她以前从未想过,自己会为齐雁声做到这一步。方欣或许会让她心疼怜惜,叶正源能让她心甘情愿臣服,但那种混合着强烈保护欲与近乎恐慌的牵挂,似乎独独给了旁边这个人。
&esp;&esp;静默半晌,齐雁声忽然问:“睇你嗰样唸紧乜?”
&esp;&esp;“冇啊。净系觉得唔真实。”霍一接过递来的纸杯,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对方手背,“之前仲抱住你只狗等雨停,而家就系呢度睇你饮咖啡。”
&esp;&esp;齐雁声轻笑一声,在她身旁的沙发坐下:“莫非霍大编剧更加中意狼狈的我?”
&esp;&esp;“中意”这个词在空气中轻轻炸开。霍一也靠在沙发背,喝了一口已经不算冰的拿铁,任那股醇厚的陈香在舌尖蔓延,就像这些日子与joyce之间越来越深的纠缠。
&esp;&esp;下个月伦敦有粤剧文化周。齐雁声仰头望着她,语气自然,好像料定她会答应这个邀请,同我一齐去?&esp;排练不需要行头,齐雁声只化了淡妆,卸去舞台上的浓墨重彩,眼前的面容,能看到岁月留下的、细微的斑点与纹路,是褪去名伶光环后松弛而真实的存在。
&esp;&esp;霍一的神情顿住。这是齐雁声第一次主动邀她进入公共领域——以艺术交流之名,行偷情之实。
&esp;&esp;欣姐系香港待叁个月,你要我点答佢?霍一听见自己问。
&esp;&esp;齐雁声拿起咖啡又吸一口:你会处理好嘅。
&esp;&esp;这句话像一记耳光。霍一望了她许久,忽然叹气:你食定我唔舍得。
&esp;&esp;她没有说舍不得什么。但两个人都明白。
&esp;&esp;从相识开始,霍一的行程表就永远在为齐雁声排,她舍不得传递剧本时若有似无的指尖相触,舍不得谢幕时投向她的那个唯一眼神,更舍不得台风夜她穿着睡衣开门时,眼底一闪而过的依赖。
&esp;&esp;所以她隐瞒方欣,忽略方欣,甚至在暴露后曾经提出舍弃方欣,无论霍一口齿上承不承认,事后补偿做得再好再细,她们之间的优先级,一早就残酷地摆在台面上。
&esp;&esp;“点解咁样望住我?”齐雁声忽然转过头,精准地捕捉到霍一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。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,还有一丝霍一早已熟悉的、洞悉一切的光芒。“去定唔去?”
&esp;&esp;霍一没有像过去那样移开目光,反而迎了上去。她忽然决定不再兜圈,身体微微前倾,撑在扶手上:“joyce,台风嗰晚,点解你独独打俾我?”
&esp;&esp;纸杯与茶几轻碰的闷响。齐雁声垂眸,侧脸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和:“当时情况紧急,梅英姐系海外演出,其他朋友住得远”
&esp;&esp;“我要实话,joyce。”霍一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,“我问过吴小姐,佢当时根本系香港,而且住得仲近过我。”她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。
&esp;&esp;空气静默片刻。窗外传来远处电车驶过积水的声响。
&esp;&esp;齐雁声沉默了片刻,再开口时,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:“因为知道你会嚟,霍一。”她抬眼望她。那种目光霍一很熟悉——是每次情事中被逼到不得不承认关头,她终于放弃抵抗的模样,“知道就算八号风球,你都有办法赶过嚟。”
&esp;&esp;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更致命。霍一感到心脏被某种温热潮涌的东西填满。
&esp;&esp;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光环、只是安静坐在那里的女人,那个困扰她多时、甚至在与方欣最甜蜜时也未曾真正散去的念头,再次汹涌、无可救药地袭来。
&esp;&esp;她带着点试探的意味,轻声问道:“齐雁声,如果你遇到我嗰阵,我係单身…冇方小姐,也…冇北京嗰边嘅牵扯。我係话如果…你会唔会…”
&esp;&esp;她会怎么样?会接受一个完整的、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霍一吗?会愿意尝试一种更公开、更紧密、更指向未来的关系吗?霍一没有把话说完,但她知道齐雁声一定明白。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对方,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。
&esp;&esp;齐雁声并没有立刻回答。她看着霍一,眼神深邃,像是在衡量着什么,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,那是她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。
&esp;&esp;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“阿宝十六岁喇,”她开口,话题转向另一个地方,“佢走咗之后,我唔会再养狗。”
&esp;&esp;霍一的心脏像被人攥了一把。酸胀与未散的温热感同时充盈。她听懂了未尽之言:我连一条狗的寿命都承受不起,何况是你。